拙利交友网 本 文 约 3600 字 阅 读 需 要 10 min 唐代诗人李白在《与韩荆州书》中曾写道:“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 这句干谒时略显阿谀的诗句在北宋元丰元年(1078)被一位30岁的青年诗人改写为:“人生异趣各有求,系风捕影只怀忧。我独不愿万户侯,唯愿一识苏徐州。” 元符三年(1100)八月十二日,这位当年的青年人意外卒于滕州光化亭。诗中提及的苏徐州“哀哉痛哉,何复可言”,他将少者的两句词“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书于扇面,喟叹“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李白笔下的韩荆州早已随历史的尘埃灰飞烟灭,但这位苏徐州则流芳千古。苏徐州正是苏轼任徐州知州时的别称,少游则是宋代著名文士秦观的表字,世称秦少游。 元丰元年本是青年人仰慕名家的一次寻常拜见,最终却造就了一段文坛佳话。 《西园雅集图》(局部),宋,绢本设色,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秦观听道士陈景元(号碧虚子)拨阮。秦观在苏门四学士中与苏轼相识最晚,早年长期游离于一流的文化圈子之外,但世人皆知“苏子瞻于四学士中最善少游” “苏子瞻于四学士中最善少游” 苏轼除了自身具有极高的文学修为,在奖掖后进方面也不遗余力,如同他的老师欧阳修当年提携他一般。苏轼曾得意地夸自己“独于文人胜士,多获所欲,如黄庭坚鲁直、晁补之无咎、秦观太虚、张耒文潜之流,皆世未之知,而轼独先知之”。这四位被后世称为“苏门四学士”,均是成就极高的名士,其中黄庭坚在世时即与苏轼并称“苏黄”,后又一齐列为“宋四家”。秦观在苏门四学士中与苏轼相识最晚,早年长期游离于一流的文化圈子之外,但世人皆知“苏子瞻于四学士中最善少游” (叶梦得《避暑录话》) 。 其实苏门四学士只有秦观算是大器晚成,余下三人均是少年得志。秦观应试不中,苏轼深知一向自视甚高的少游心中有多少失望与痛切,在书信中安慰他“此不足为太虚损益,但吊有司之不幸尔”,进而又细细询问他的饮食起居,叮嘱他“惟万万自爱而已”。一方面,苏轼亲自向文章大家王安石举荐秦观,说他是“词格高下,固无以逃于左右,独其行义修饬,才敏过人,有志于忠义者”。这样才华出众又人品贵重的人,怎能不使其“增重于世”呢?另一方面,苏轼还游说其他圈内同人向王安石引荐少游:“秦太虚维扬胜士,固知公喜之,无乃亦可令荆公一见之欤?” (《答李琮书》) 正是苏轼不遗余力地推荐和宣传,使得秦观逐渐进入了主流视野,用现代术语说是获得了良好的同行评议,进入了核心的行业领域,成了文化共同体中的一分子。 秦观像,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秦观崇拜文坛盟主苏轼是情理中事,当时的文学青年怕是无人不仰慕苏轼,但要获得苏轼青眼恐不是件容易事,毕竟每日不知有多少后进求见,“我独不愿万户侯,唯愿一识苏徐州”的表白大概率是不足以动人的。 今天提起秦观,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一位善感的词人,每日里闲愁绮恨无数,不是吟诵“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就是感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样的秦观与豪迈的苏轼无论在文风还是性格上似乎都反差极大,殊不知青年秦观给人的初印象恰恰是“少豪隽,慷慨溢于文词”,他的诗文固然“清新妩丽,与鲍、谢似之” ( 王安石语) ,但同时他又“博综史传,通晓佛书,讲习医药,明练法律,若此类,未易以一二数也”。 郴州秦观像与三绝碑。秦观流放郴州期间作《踏莎行·郴州旅舍》一词,苏轼写了跋,米芾把词和跋写下来,世称“三绝”,经后世多次放大拓刻 虽然之后苏秦两人都屡遭贬斥,均在困顿之中,但一直诗词唱和、鸿雁往来不断。直到宋哲宗元符三年 (1100) 六月二十五日,苏轼与秦观雷州相会,这也是末一次的相见。此次相聚苏轼看到秦观自作的《挽词》还轻抚其背安慰,以为少游不过是“齐死生,了物我,戏出此语”,谁能料到别后仅仅两月秦观逝于北归途中,正应了他们最后一次相聚时秦观在《江城子》写下的:“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 《满庭芳》,戴敦邦,国画,选自戴敦邦《图说唐诗宋词》。《满庭芳》为秦观代表作,苏轼对于“山抹微云,天粘衰草”二句尤为击赏,戏称秦观为“山抹微云君”,又奉送上下联“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 “此恨谁知?”与“有恨无人省” 今人对东坡词的关注往往聚焦于在词句风格上重而拙的作品,易于忽略苏轼的许多婉约词也同样贯穿了他的改革精神,具有鲜明的个人气息。 《摩诘辋川图跋》,宋 ,秦观,纸本,纵 25.2 厘米,横 39.4 厘米,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关于秦观词, 冯熙评价他的“词心说”很有见地: “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心也。 得之于内,不可以传,虽子瞻之明俊,耆卿之幽秀,犹若有瞠乎后者,况其下耶?”叶嘉莹认为秦观的过人之处恰恰在于他易感的词心使他能够体味到最幽微细致的感受,表达出柔婉精微、纤细锐敏的心灵体验。 秦观描写春愁的《浣溪沙》中有两句佳句很能代表他的词风: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我们通常会利用具象来比拟抽象,但秦观反其道而行之,用梦和愁来比拟飞花与丝雨,这种飞花是轻且自在的,丝雨则是惆怅无边的。 这阕词全篇未用重语,但却为读者营造了一个细致幽微的感觉世界,这才是秦观笔下独有的词人感知力。 元丰三年至七年间,苏轼贬居黄州作《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词: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其中上片写寂静的夜晚,“缺月”“疏桐”“漏断”“孤鸿”逐一出现,构建出一片寂寥凄清的景象,在这个境界内独自往来的幽人,能够相遇的也只有缥缈的孤鸿。下片“惊起却回头”紧接上片的孤鸿,写被幽人惊动之后孤鸿的回顾,这种半夜被惊扰的感觉竟无人可以理会分享。因而苏轼写到“有恨无人省”时别有一番遗憾甚至不忿,带有一点被辜负的感觉。也是从这句开始,孤鸿与幽人的界限逐渐模糊,“言人见鸿,说鸿即以说人,语语双关,高妙已极”。末句“拣尽寒枝不肯栖”既是言人,又是说鸿,从上句的恨意中解脱出来,呈现出一种高傲的、自主的选择状态。孤鸿在选择栖息地时已然“拣尽寒枝”,最终还是做出不肯栖息的决定。 《西园雅集图》卷(局部),宋,刘松年,纵 34 厘米,横 191 厘米,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镜里朱颜改”与“旧学终难改” 秦观被贬处州时作名篇《千秋岁》,传颂极广,和者无数,又因词意过悲而被视为不祥之兆: 水边沙外。 城郭春寒退。 花影乱,莺声碎。 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 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 鹓鹭同飞盖。 携手处,今谁在。 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尤其令人击节赞叹,但吟诵至此,这如海的深愁似乎早已将词人淹没。曾布读了之后慨叹:“秦七必不久于世,岂有‘愁如海’而可存乎?”孔平仲看到“镜里朱颜改”一句大惊,说“少游盛年,何以言语悲怆如此?”不久之后秦观果然下世了。这首词简直是他呕心沥血之作,末句将词作推向高潮,类似于林黛玉想出来的那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美则美矣,太过伤身。 一般诗词唱和总要以原作的风格为标准,但苏轼不拘泥于俗套,和词完全按照自己的风格一气呵成,反而在众多和者中为最为出众。《千秋岁·次韵少游》: 岛边天外, 未老身先退。 珠泪溅,丹衷碎。 声摇苍玉佩、色重黄金带。 一万里,斜阳正与长安对。 道远谁云会,罪大天能盖。 君命重,臣节在。 新恩犹可觊,旧学终难改。 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 《千秋岁》成了苏秦二人友谊的一次谢幕,也出乎意料地成为表达心声的代表作。同样是贬斥,苏秦二人的心境大不同。苏轼在任何逆境中似乎都能“超然自得,不改其度”,正因他“以诗为词”,在诗词两种文体中都能看到他乐观旷达的性情,不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便是“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秦观遭受了几次打击后便有点一蹶不振,总是“黛眉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不然就是“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哪怕看到的是明媚美好的春光,他也只感受到“花影乱,莺声碎”。 《千秋岁》唱和时苏轼已在晚年遇赦而还的路上,这阕词类似他对自己人生的一次梳理,开头他已感慨自己“未老身先退”,在种种打击之下“珠泪溅,丹衷碎”。但经历了无数打击之后,他仍然觉得“旧学终难改”。 秦观被赞为后主之后,一人而已,所以他只能以一颗敏感的词心去无条件地承受命运带给他的一切,从一开始期待“怎得东君长为主,把绿鬓朱颜,一时留住”,到“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直至“偶相逢,惨愁容。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 苏轼呢?即使流放海南岛远离京城和主流,苏轼仍有自己的一套定位方法,“一万里,斜阳正与长安对”。 END 作者丨邱田 编辑 | 詹茜卉 校对 | 张斌 排版 | 于嘉夫 *本文摘编自《国家人文历史》2021年2月下,原标题为《婉约与豪放之间:最善秦少游:“大江东去”与“山抹微云”》,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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